《金瓶梅》之舌尖上的诱惑
舌尖上的《金瓶梅》
文/罗屿
玉液珍馐,浮世男女,或许美食也是打开《金瓶梅》以及中国市情文化的一把钥匙。“盘盏之间,人物的哀愁与喜乐、欲望与挣扎,全部丰腴起来、生动了起来。”
作家李舒读《金瓶梅》数十遍,每次读第七十二回,看到潘金莲说要给西门庆上盏“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芽茶”,她都无法一口气读完这道茶名。
这茶的配料,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还算寻常。至于“春不老”,由于《金梅瓶》自带的“小黄书”属性,李舒一度把它划为诸如“牛欢喜”的“以形补形”的食物,直到请教了朋友,才知春不老乃雪里蕻。李舒最搞不懂的是“海青拿天鹅”究竟为何物。
明代殷偕的《海青击鹄图》
“在学界,有人认为‘海青’是青橄榄,‘拿天鹅’是白果;有人说‘春不老’和‘海青’应在一起,指绿的咸菜,而‘天鹅’指的是白的核桃仁;也有人说,这茶中有鹅肉。”李舒还查到一种说法:“海青指海东青,是一种雕的名称。有人猜测‘海青拿天鹅’比喻的是吃茶的方法——要伸出指头到茶里捞取那些五花八门的配料,和海东青捕食天鹅的手法相似。”
不过,李舒觉得,茶名中有“海青拿天鹅”,应是比喻这道茶手法复杂:“因为是专门给西门庆吃的,潘金莲此举有炫技之嫌。”
张爱玲说过:“从前相府老太太看《儒林外史》,就看个吃。”李舒说,自己的审美水平恐怕和相府老太太保持高度一致,“看什么也都看个吃”。
一部《金瓶梅》,有人见风月,有人见世俗;像李舒这样的美食爱好者,觉得书中的吃喝最迷人。在《潘金莲的饺子》一书中她写到,她把对《金瓶梅》的理解,对兰陵笑笑生的致敬,对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春梅等人的慈悲,“都放在炖猪头里,放在酸笋鸡尖汤里,放在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芽茶里”。
在西门庆家,松子、土豆、香菜等皆可入茶
《金瓶梅》对“食”的描写,篇幅和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据《金瓶梅饮食谱》一书作者邵万宽、章国超统计,《金瓶梅》列举的食品(包括主食、菜肴、点心、干鲜果品等)达200多种;酒24种,“酒”字出现2025次,大小饮酒场面247次;茶19种,“茶”字出现734次,饮茶场面234次。
《金瓶梅》中,大量出现的并非现代人熟悉的龙井、乌龙、碧螺春等,而是像“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芽茶”这样的“混搭茶”。比如胡桃松子泡茶、福仁泡茶、蜜饯金橙子泡茶、盐笋芝麻木樨泡茶、果仁泡茶、梅桂泼卤瓜仁泡茶、榛松泡茶、木樨青豆泡茶、土豆泡茶、芫荽芝麻茶……对现代人而言,花果入茶尚可接受,用土豆、芫荽(香菜)泡杯茶,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金瓶梅》中还多次出现“香茶”一词。如第四回,西门庆二会潘金莲,“向袖中取出银穿心、金裹面、盛着香茶木樨饼儿来,用舌尖递送与妇人”。第二十六回,跟西门庆私通的仆妇宋惠莲,“口里常噙着香茶饼儿”。在《金瓶梅风俗谭》一书中,作者白维国提到,这香茶并非饮品,而是一种香料,“噙在口中或熏于衣饰,以清香口气体味”。
按照李舒的推断,这类似“口香糖”的香茶,体积一定非常小,因为应伯爵曾在酒席中向西门庆讨要:“头里你许我的香茶呢?”西门庆则捏了一撮给他。倘若这香茶体积很大,恐怕就不是“捏一撮”,而是“抓一把”。
《金瓶梅》中提到的糕点、小吃也非常多,有果馅椒盐金饼、蒸酥果馅饼儿、梅桂菊花饼儿、黄韭乳饼、春不老蒸乳饼、裂破头高装肉包子、玉米面鹅油蒸饼儿、酥油松饼、玫瑰元宵饼、果馅团圆饼、衣梅、玫瑰八仙糕,等等。很多小吃书中并没有写出做法,后人只能揣度。比如李娇儿生日宴上那道裂破头高装肉包子,李舒认为,它类似于今人的生日蛋糕。
(山东高桩馍馍
“裂破头”指包子的顶部有裂纹,呈开花状;“高装”则让她想到山东特产“高桩馍馍”,这种馒头是用戗酵面制作,在大酵面里加入一定比例的干面粉,反复揉搓。请教过一位做馍馍的师傅后,李舒认为,用高桩馍馍的面来装肉馅,面硬馅软,很难成型。“高装包子”也许是等戗酵面再次发酵后制作的,这样才能保证做出的成品有“裂破头”的效果。
舌尖上的美食梦食谱宝典怎么用英文有些小吃则写出了做法。比如有一次西门庆宴请朋友,到最后端上“一碟黑黑的团儿,用橘叶裹着。应伯爵拈将起来,闻着喷鼻香,吃了到口,犹如饴蜜,细甜美味,不知甚物”。应伯爵先猜是“糖肥皂”,又猜是“梅酥丸”,西门庆一句“狗才”后,表示这是应伯爵“做梦也梦不着”的衣梅,用各种药料和蜜炼制过,再滚在杨梅上,外用薄荷、橘叶包裹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