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前哨·2023年5月上
景观”可以理解为生活中的部分视觉呈现。社会发
展进程中,尤其是资本社会里,“景观”逐渐演变为携带商业化及其他目的倾向的人造美化形象。媒介社区的分享行为具备这一理论的鲜明特点,以小红书A PP (以下简称“小红书”)为例,其部分用户内容生产与传播过程中具有“滤镜化”倾向,从而达到相应的营销目的,具有景观弥散的显著参与。
本文从行动者网络理论切入,对于媒介社区分享行为所涉及的行动者及转译环节进行剖析,把握景观弥散在媒介社区中的产生、扩散与影响过程,能够为媒介社区分享行为的“滤镜化”现象提供新的解决思路。
一、媒介社区:分享行为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弥散法国思想家、社会学家居伊·德波提出:“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堆积,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转化为一个表象。”[1]以较为直接的方式阐述了当代社会生活的本质,即公众不可避免地生活于景观之中,社会环境要素以被加工后的样态进行呈现。
德波对景观或景观社会的形式和类型作了进一步区分,将其分为集中的景观、弥散的景观和综合的景观,它们具有景观或景观社会的共同特征,同时又存在各自的特点。
[2]
其中,弥散的景观是将社会当中的公众美食食谱滤镜
列为消费者的范围,借由特定大众传媒渠道来营造或伪造其需要和欲求,促使人们执行所谓完全自由的选择、消费和娱乐。
U G C 运营模式为主的媒介社区平台在景观呈现上尤其具有代表性。用户通过对生活中所接触或经历的内容开展创作,并上传于媒介社区当中,完成一次分享行为,同时制造出了相应的景观,浏览分享内容的公众以用户的身份涉入这一景观当中。
景观的弥散并非以分享内容的呈现为终点,而是更多地体现在对公众获取信息后决策行为的影响。以小红书为例,内容创作者视角的分享行为完成后,紧接着是其粉丝体或普通访问用户的反馈,以点赞、评论、转发、私信等形式为主,反馈态度的不同,直接决定了用户
此后对内容中所涉及的要素(如商品、美食、旅游景点等)进行主观尝试接触的可能。
如图1所示,通过分析小红书主要内容界面和互动界面能够发现,小红书粉丝或普通内容访问用户在浏览内容创作者所生产的内容时,依据是否助推了该内容在平台的扩散传播,可以划分为三类反馈类型,分别是正面反馈、中立反馈与负面反馈,三者所对应的受众后期对主动尝试接触内容中所涉及要
素的可能性强度呈递减趋势。
其中,对于接触可能性强的受众而言,承受景观弥散可能性的强度随之提高。换而言之,相比另外两类反馈者,正面反馈者更容易被大众媒介制造需要和欲求,更可能在现实里去消费自己在内容中所看到的要素;中立反馈者虽然没有给予充足的正面表态,但在浏览内容的过程中,创作者营造的景观给其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印象,使得其日后在生活中面对该内容里提及的要素时,存在一定接触的可能;而负面反馈者的反对态度明确,主观上的排斥使其受创作者展现景观的影响相对较小。
“滤镜化”媒介社区分享行为的行动者网络分析
◎贾李元
【摘要】近年来,以小红书A PP 为典型,部分媒介社区由于内容过度“滤镜化”备受争议。本文基于居伊·德波提出的“弥散的景
观”,展现小红书媒介社区中的景观弥散,以行动者网络的构建为研究视角,通过探究行动者行为动机,剖析以平台为主导的转译过程,并整合行动者网络中滤镜问题的影响,进而提出媒介社区在滤镜困境中可持续发展的思考。
【关键词】滤镜媒介社区行动者网络小红书
景观弥散
图1小红书内容受众主观尝试接触要素可能性的
源起传播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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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红书用户“滤镜化”分享行为的行动者网络构建
20世纪80年代,法国社会学家米歇尔·卡龙和布鲁诺·拉图尔提出了科学知识社会学理论——
—行动者理论。“行动者”“转译”和“网络”是该理论最核心的三个概念。[3]围绕这三者,小红书用户“滤镜化”分享行为的行动者网络构建能够以较为清晰的结构呈现出来。(一)多元行动者的动机成为“滤镜化”导火线
行动者,即在实践中能对事物状态改变起到作用的一切参与要素。行动者网络理论认为,人和非人类因素都可以成为行动者,非人类行动者的意愿需要通过代言人来表达。小红书用户分享行为中的行动者主要包括小红书平台、内容创作者、内容浏览用户、流量和收益。其中,由于流量与收益这两个非人类因素贯穿分享行为始终,其产生和增量与平台及用户均有关联,因而作为其他主要行动者的伴随要素纳入研究中。
小红书于2013年上线,创建初期的主要方向是打造以“用户生产内容”为基础的媒介社区,随着技术的发展和平台的更新优化,小红书社区逐渐引入算法来为用户推荐个性化的内容和商品,使得用户能够从海量内容中以最高效率获得需要的信息。在网络媒介平台中,高关注度往往意味着更为优先的推荐位次,小红书也不例外,获得更多点赞与互动的内容在同等条件下能够在社区被优先推荐。作为平台,小红书引入算法的动机是为用户提供个性化服务,创造高质量的内容共享社区,但同时带来了流量至上的整体创作景观,使得部分社区当中的创作者将流量与因流量获得的收益视作最终目的,进而出现部分创作者为博取高关注度对分享内容过度美化的现象。
内容创作者的分享行为与自我因素相关联。行动者网络理论中,核心行动者需要不断协调各方的利益以与自己的达成一致,让自己的网络成为其他行动者的代言者。[4]在小红书的U G C环境下,内容创作者作为整个分享行为所构建的网络起点,同时作为内容的生产主体,毋庸置疑承担起了核心行动者的角,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创作动机和利益方向,将很大程度上对其他相关行动者产生干预作用。心理学家阿尔伯特·班杜拉的自我效能理论指出,自我因素对行为具有中介调节作用,积极的自我效能与个人对社区知识共享积极的结果预期均能够促进知识分享行为的发生。[5]小红书内容创作者所进行的内容生产,实质上是个人在媒介社区中自我效能的实现途径,其内容分享的预期动机包括自我记录、信息共享、收获关注和流量变现,这些预期共同加速了内容创作的发生。而在小红书的流量推荐机制中,内容创作者为了更好地实现预期动机,需要对内容进行一定的再创作,从而在众多同质信息中脱
颖而出。再创作的过程是对原本客观真实的信息进行再加工,融入主观的要素,因而对于缺乏部分必要内容创作素养的用户而言,信息传播过程中的失真现象便随之产生。
小红书在各大手机应用商店的简介中突出强调其信息分享社区的定位,用户们在这一社区中浏览内容时,最直接的目的便是获取信息。然而,面对上游的内容创作者所产出的信息,处于下游的浏览用户仅仅是以小红书为媒介,获取了与内容中的要素有关的视觉感知,且这一感知的来源并非一定是客观存在,而是内容创作者加工处理后的再创造成果。但真正的认知是具身的(即具体化),是认知主体利用躯体、感知器官、视觉系统等进行认知,他们有来自周围环境的直接体验。[6]因此,浏览用户所获得的信息并不代表其对分享内容中具体要素的真正认知,仅仅是创作者对该要素的传达,想要验证传达是否准确、信息是否真实,浏览用户必须通过亲身实践,弥补身体的“不在场”。而作为社区成员,小红书用户的信息获取与自己相关的具体实践多数情况下无法达成同步,这就为部分创作者的“滤镜化”分享行为保留了一定的生存空间。
(二)转译环节反映平台在“滤镜化”问题中的重要角
“转译”是指行动者通过沟通、翻译,将自己所指向的问题转换成为其他行动者共同的利益和问题,从而使得其他行动者能够被纳入到统一的“行动者网络联盟”中来,具体的转译环节包括问题呈现、权益赋予、征召和动员。[7]围绕小红书的内容分享活动,可以发现其源头应追溯至小红书这一媒介社区平台
本身,虽然作为内容创作者和浏览者的用户也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在庞大的社区中,基础框架由平台设定,无论是角分工、内容生产还是推荐机制,背后的运营逻辑都需要平台作为支撑来维持行动者网络的构建。
从内容角度来看,媒介社区平台的最终目标是满足受众对于特定信息的需求,同时它是直接与其他主要行动者相关联的,也就是说,如何更好地帮助浏览用户获取内容是整个行动者网络所设置的强制通行点。通过确定主要行动者在此次行动者网络构建中的角,赋予内容创作者生产信息的权益、赋予内容浏览用户阅读信息和互动的权益、赋予平台自身助推信息传播推荐和鼓励信息生产的权益。
在小红书平台,征召主要以拓展应用使用者的形式进行,即通过多种宣传手段为平台引流,扩大用户规模,吸引更多的内容创作者与内容浏览用户从而保持媒介社区的充分活力。此外,小红书以等级机制作为平台的主要奖励渠道,例如达到相应等级或贡献值后,用户的个人主页上会附有小红书形象名称,还有个性化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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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属贴纸和小红书表情包等特权奖励,并且通过广告来实现盈利的方式在小红书平台也是合理存在的,这些机制对于动员用户生产内容和参与互动起到了强有力的推动效果。
(三)在行动者网络中整合“滤镜化”分享行为影响
阿莱斯·艾尔雅维茨提出,当代社会艺术与文化都呈现出一种图像转向,可视经验和图像体验已然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凭靠,视觉逐步演变为其他感知的参考基础。[8]在小红书这一具有代表性的媒介社区中,视觉感知是其用户主要的信息获取方式之一,无论是界面U I设计还是创作内容本身,都离不开对于浏览者视觉体验的关注,但一味追求优质视觉感受而置真实客观于次位,则出现了“滤镜化”的普遍现象,并导致一系列相关问题的产生。
平台创作氛围迈向同质化,与差异化审美相悖。打开如今的小红书A PP,不论是美食、景点还是商品,几乎都能够从图片或视频中看到后期处理的痕迹,包括但不限于亮度、温、调、饱和度的调节等。以美食为例,通过在小红书中搜索关键词“美食”,浏览近300条内容推荐,能够发现高饱和度、高对比度几乎成为每张美食图片的特征。虽然彩艳丽、制作精美的图片与视频符合大众普遍审美,但遮蔽在滤镜之下的整体内容创作氛围更多表现为一种流水线生产。当简单易行的审美模板大行其道时,一些个性化的趣味和价值取向就容易被边缘化。[9]
内容创作者信任危机,设障于可持续发展。对创作者而言,“滤镜化”内容确实有能够让自己获得更多关注度和认可度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仅仅是基于浏览用户的身体“不在场”,他们一般无法在获取信息后即时对内容中所提及的要素进行接触,或者无法直接看到结果,从而使得一定程度上依赖于创作者
所提供的“滤镜化”信息。一旦浏览用户围绕内容中的要素进行了亲身实践,并且发现客观现实有别于创作者此前提供的信息,那么之后再次接触该创作者所传播的信息时,其信任程度将大打折扣。因而,对于内容创作者而言,长期过度使用“滤镜”将有碍于自身在平台的可持续发展,难以收获社区体的支持。
内容浏览用户受“滤镜”景观干扰,影响正常决策。对媒介社区用户来说,获取信息是其登录社区的主要目的之一,打开小红书A PP,用户可以搜索自己旅游目标城市的景点、周边的餐厅、当季的服装推荐,平台推荐的内容都将一定程度上作为用户做出相关决策的参考,从景观弥散的视角来看,浏览用户实际上是被看作是目标消费者,尤其是在小红书这样一个商业性较强的媒介社区当中,他们极易被营造的景观所影响,从而做出相应的决策行为,若其从平台所掌握的信息“滤镜化”过于严重,则会带来较大的落差和困扰。
结语
“滤镜化”是对原始内容的美化,本质上是为了给浏览用户带来更好的视觉体验,但这一目的对于部分媒介社区用户而言,并没有满足其获取真实客观评价的基本需求,进而影响到正常的判断和行动。弥散的景观为受众制造欲求,不同态度的受众在执行决策时也受到了景观不同程度的影响,因此,将“滤镜化”分享行为所营造的景观弥散控制在合理区间之内,并保障用户的正常体验,是接下来以小红书为代表的媒介社区亟待解决的问题。
平台作为该网络中的核心主导者,通过完善社区中的行为规制与监督,严格把控过度修饰内容的生产和传播,从而有效调节平台整体创作氛围;内容创作者需要提高自身内容素养,力求在真实的基础上分享传播内容,避免流量至上、收益至上的行为出发点,实现自我规范;内容浏览用户在媒介社区中应当多渠道核实内容要素的真实性,以防在景观弥散的作用之下影响个人判断,同时要发挥用户主体作用,积极向平台和创作者反馈意见与问题。在多方行动者的共同作用之下,整个社区分享网络才能够保持良性发展态势。
参考文献:
[1][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2]王昭风:《景观社会——
—集中的景观、弥散的景观和综合的景观》,《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
[3]刘斌:《算法新闻的公共性建构研究——
—基于行动者网络理论的视角》,《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0年第1期
[4]肖鳕桐、方洁:《内容与技术如何协作?——
—行动者网络理论视角下的新闻生产创新研究》,《国际新闻界》2020年第11期
[5]高申春:《自我效能理论评述》,《心理发展与教育》2000年第1期
[6]刘海龙、束开荣:《具身性与传播研究的身体观念——
—知觉现象学与认知科学的视角》,《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
[7]易钟林、姚君喜:《新媒体产品创新的行动者网络理论研究》,《当代传播》2015年第5期
[8][斯]阿莱斯·艾尔雅维茨:《图像时代》,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9]彭兰:《美图中的幻像与自我》,《现代传播》2018年第12期
(作者系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陈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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