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的《随园食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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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版五年级科学下册全册教案
来源:《古典文学知识》2011年第06期
        清代袁枚被视为文学大家,其实还是杰出的思想家,或者说思想学术批评家。这不仅表现在对儒家思想的继承与批判,对老庄思想的发挥,其所谓“问我归心向何处,三分周孔二分庄”(《山居绝句》其九),以及对程朱理学与佛教的批判等方面,还表现在其独特的饮食观上。袁枚隐居后,尽情享受人生成为其生活目的。除了读书写作、壮游山水之外,就是“饮食男女”,真正体验了“食,性也”(《孟子·告子》)的人生真谛。而且在写作了大量诗文之余,还专门写了一本食谱《随园食单》(下简称《食单》)。其《杂书十一绝句》其十云:“吟咏余闲著《食单》,精微仍当咏诗看。出门事事都如意,只有餐盘合口难。”可知其著《食单》之用意与精心。袁枚并非是一般的饕餮之徒,而是于饮食文化深有研究的美食家。但凡与友人宴饮,人皆“以枚为饮食之人,引为上座”(袁枚《答相国》)。所谓“饮食之人”,即精于饮食之道者,袁枚乃视饮食之道为“学问”和艺术的。其所谓“每食于某氏而饱,必使宋厨往彼灶觚,执弟子之礼。四十年来,颇集众美”,“余都问其方略,集而存之”,“自觉好学之心,理宜如是”(《食单》
序),从而编纂成《食单》一书。
        《食单》先以《须知单》作为正面理论指导。此单分别论述了如何采买、洗刷原料,如何辨别、搭配作料,如何掌握火候、味,如何配备器皿,如何上菜,等等。其所谓“学问之道,先知而后行。饮食亦然”,力求揭示饮食的规律。后又以《戒单》从反面指出饮食的注意事项。除了点明烹饪时应“戒外加油”、“戒同锅热”、“戒走油”等技术性问题之外;还论及厨师的态度问题,以及食客的饮食文明问题。《食单》先务虚而后务实,这是其独特之处。《食单》主要介绍了江浙一带富有特的饮食制作方法,因此它是一本地域性的“江浙食单”。但其内容相当丰富,包括了海鲜、特牲、羽族、水族、素菜、点心、茶酒等十四单,当时江浙生活中各种类型的饮食几乎网罗殆尽。每一单罗列的品种也十分可观,例如《特牲单》就介绍了三十余种菜肴,涉及猪、牛、羊、獐、果子狸等牲畜与动物的许多烹饪方法。《食单》于每种食谱下,都或详或略地介绍了烹饪、制作方法,包括原料、分量、操作顺序等,可操作性甚强。
        但是,《食单》不是单纯的食谱,其中反映了袁枚的饮食文化思想。
        首先,《食单》高度重视饮食的意义,反对轻视饮食的思想。《食单·序》中引经据典,
竭力证明“古之于饮食,若是重乎”。例如,引《诗·豳风·破斧》,认为是“美周公而曰‘笾豆有践’”,即引诗是借祭祀宴享时盛满饮食的器皿排列有序,来赞美周公治国井井有条。此把饮食与治国相联系,可谓推重之至。又引证“他著《易》称‘鼎烹’,《书》称‘盐梅’,《乡党》、《内则》琐琐言之”,认为连《易经》亦提及烹饪之事,《尚书·说命篇》论及烹饪调味,所谓“若作和羹,尔维盐梅”,《论语·乡党》载孔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等重视饮食之言,《礼记·内则第十二》专门详述“饭”、“膳”、“饮”、“酒”、“羞”、“食”等饮食种类。袁枚引证这些经典、圣贤之言皆旨在抬高饮食之地位。尽管这些经典论据并不完全切合其论旨,但可见袁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苦心。至于孟子,袁枚虽指出他是“贱饮食之人”,视饮食事为贱役,但袁枚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说孟子“又言饥渴未能得饮食之正”,归根结底孟子也是离不开饮食的。袁枚批判“贱饮食”的锋芒直指亚圣“孟子”,可见其胆识。他同时向理学下针砭。因为朱熹说:“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朱子语类》卷十三)袁枚之抬高“饮食”地位,并强调“能知味”的美食,显然是与朱熹唱反调。朱熹认为饮食只要能维持人之生存即可,这才符合“天理”。此不啻为苦行僧哲学。袁枚则主张饮食要满足“人欲”,即不断提高饮食品位,尽量饱尝各种美味,充分享人生之乐趣。袁枚的观点更符合人性的需求,与朱熹“去人欲”的观念是根本对立的。他撰写《食单》亦可视为对理学的挑战,不仅仅是写作食谱而已。
        其次,《食单》从饮食者的角度,倡导正确的饮食态度,批评饮食观念中的误区。这在《戒单》中有明确阐述。其要点为“戒耳餐”、“戒目食”、“戒纵酒”、“戒强让”、“戒落套”之五“戒”。
        所谓“戒耳餐”,是反对饮食者之“务名”即贪图虚名的态度,而倡导务实的思想。袁枚对“耳餐”涵义的界定是:“贪贵物之名,夸敬客之意,是以耳餐,非口餐也。”此态度显然是务虚非务实。“耳餐”的症结是几乎不考虑美味,只是满足某些人的虚荣心而已,这与“饮食”之真正目的完全相悖。为此袁枚举实例论述:“余尝谓鸡、猪、鱼、鸭,豪杰之士,各有本味,自成一家。海参、燕窝,庸陋之人也,全无性情,寄人篱下。”因为海参、燕窝虽然价钱甚贵,名声亦响,但其本身根本无味,需借助他物之味才可食用,所以是“庸陋之人”。有某太守宴客,大碗如缸,白煮燕窝四两,丝毫无味,人争夸之。对此“耳餐”之举袁枚评曰:
        余笑曰:“我辈来吃燕窝,非来贩燕窝也。”可贩不可吃,虽多奚为?若徒夸体面,不如碗中竞放明珠百粒,则价值万金矣。其如吃不得何?
        不能“口餐”之物,则丧失了饮食最基本的属性,又有何价值!可见“耳餐”态度之荒谬绝伦。
        所谓“戒目食”,是反对主人请客贪图数量多,以求得“悦目”;而主张饮食要讲究质量,求得“适口”,求得味觉享受。袁枚界定“目食”曰:“目食者,贪多之谓也。今人慕‘食前方丈’之名,多盘叠碗,是以目食,非口食也。”“目食”只是满足眼中有类似满汉全席一般的品种、数量,“每张饮,必震而惊之曰‘三撤席’,日‘两重叠’,燕窝如山,海参似海”(袁枚《答章观察招饮》)。看上去视觉似乎很丰富,但却不管是否可口味美。袁枚之反对“贪多”,是因为量多与质高是很难兼顾的,“极名厨之心力,一日之中,所作好菜不过四五味耳,尚难拿准,况拉杂横陈乎?就使帮助多人,各有意见,全无纪律,愈多愈坏”。可见菜肴量多必然影响质量、味道。袁枚认为其理与作诗一样:“名手作诗,一日未必得一二佳句,其所谓对客挥毫、万言立就者,皆以欺妇女蒙童,不可示识者也。”(同上)如果以“目食”为目的宴请宾客,尽管“主人自觉欣欣得意”,而客人面对“肴馔横陈,熏蒸腥秽”,却难开胃口,甚至回家“仍煮粥充饥”,这就完全丧了宴请的意义。“贪多”的后果是反而食少,这是饮食的辩证法。
        所谓“戒纵酒”,是反对饮食时以酒胜食,喧宾夺主;而主张宴饮以食为主,以酒为辅。“纵酒”者宴饮时“惟酒是务,焉知其余”;“拇战之徒”视佳肴而不见,无心品尝其“味之美恶”,而一意“呼呶酗酒”,甚至灌得酩酊大醉,更辨不出佳肴味道,“啖佳菜如啖木屑,心不
存焉”。纵酒的后果是“治味之道扫地矣”,何况又伤身体,故应“戒”之。当然,袁枚并非主张完全戒酒,而是认为应“先于正席尝菜之味,后于撤席逞酒之能,庶乎其两可也”。此未尝不是圆通之法。
        所谓“戒强让”,是反对宴饮时主人强逼客人进食;而主张“凭客举箸”,造成自在随意的进食环境与气氛。袁枚认为“治具宴客,礼也”,如果主人“强让”,就有些“非礼”。因为菜肴精肥、整碎不同,而且客人“各有所好”,故强调让客人自己选择,听其自便,以适合客人各自的口味。请客根本无须“强让”,盖客人本身“非无手无目之人”,他有动手与识别的能力;客人“又非儿童、新妇,怕羞忍饿,何必以村妪小家子之见解待之”?否则就是对客人的不尊重,不合礼数。袁枚进而联想到倡家“尤多此种恶习,以箸取菜,硬人人口,有类,殊为可恶”,妙语解颐,亦可见其对“强让”的厌恶。
        所谓“戒落套”,即反对宴饮选菜时喜好俗套的菜谱,诸如“十六碟”、“八簋”、“四点心”、“满汉席”之类。套菜的模式是固定的、僵化的,“只可用于新亲上门,上司入境,以此敷衍”应酬。而家居欢宴,文酒开筵,则根本不需要此恶套。应该自由灵活、有新意,“盘碗参差,整散杂进,方有名贵之气象”,也就是根据宴会规模、客人身份等情况,自己选择菜肴,才有气氛,有情趣。
袁枚写过一本美食食谱是什么小说名字
        综上所述,可知袁枚从主人请客或食客角度,提倡饮食应该务实、求精、少酒、自便、自由的思想。
        再次,《食单》从厨师的角度,提出要有正确的烹饪思想认识与道德修养,亦有其应“戒”之处。其《戒单》中之“戒穿凿”、“戒暴殄”、“戒苟且”,都主要是针对厨师而发的。
        所谓“戒穿凿”,是要求厨师治具应该具备认识物之本性的能力,并且在治具时努力适应物性,而反对刻意“矫揉造作”,“穿凿为之”。遵循物之本性的自然之道,是袁枚的根本观点,烹饪佳肴亦不例外。袁枚借譬喻申说云:“以杞柳为杯棬,全失大方。譬如庸德庸行,做到家便是圣人,何必索隐行怪乎?”前者是批评违背事物的自然本性,后者是主张遵循自然之道,无须做作反常。凡“穿凿”之举,皆伤害了物的自然本性,违背了其烹饪、食用的规律。
        所谓“戒暴殄”,是强调厨师应充分认识并利用物的价值,反对“不恤人功”(暴者)与“不惜物力”(殄者)之盲目、浪费的做法。“戒暴殄”的前提是厨师应该懂得物的价值在何处,才能决定弃取,使物尽其用,尽显其味。如果厨师不了解物的价值所在,不仅会糟蹋有价值之物,甚至会颠倒黑白,“暴殄而反累于饮食”。至于甚于“暴殄”的残害生物之举,袁枚更是嗤之以
鼻,如“烈炭以炙活鹅之掌,剁刀以取生鸡之肝”之类,更背离治具之道,与“饮食”已不相干。
收购十字绣成品        所谓“戒苟且”,是倡导厨师应具备认真负责的敬业精神,反对治具草率敷衍的态度。袁枚认为:“凡事不宜苟且,而于饮食尤甚。”苟且的厨师,哪怕面对山珍海味,也无法烹调出美味来,故袁枚认为对“厨者偷安”的现象要严加批评。否则,今日菜肴“火候未到而姑且下咽,则明日之菜必更加生。真味已失而含忍不言,下次之羹必加草率”。因此他要求厨师必须明白其烹饪的菜肴味佳或味劣的缘由,不断总结经验教训,要不断“审问慎思明辨”,主人则应“随时指点”,使厨师提高厨艺。这与“为学之方”、“作师之道”是同一道理。
备课教案        最后,《食单》还体现了袁枚关于烹饪技艺的思想、主张。
        袁枚的烹饪技艺思想,一是求精。这一思想主要反映在选物、配料上。物是菜肴之本,十分重要,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资秉。人性下愚,虽孔、孟教之,无益也;物性不良,虽易牙烹之,亦无味也”,故厨师购物须挑选优良之物,这是烹饪出佳肴的物质基础,不可轻视。不过同一物有优劣之分,比如“同一火腿也,而好丑判若天渊;同一鲞也,而美丑分为冰炭”,故买办时须择优而购,心中要有一套物性优的标准。
烹饪除了物优良之外,还须作料精良。袁枚认为:“厨者之作料,如妇人之衣服首饰也。虽有天姿,虽善涂抹,而敝衣蓝褛,西子亦难以为容。”作料是烹饪佳肴不可或缺之物。而作料本身也大有讲究,大有学问,不是可以随便使用的。袁枚这种求精的思想与孔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脉相承。二是要求保持物的独立品性,以显示其独特风味。袁枚认为:“一物有一物之味,不可混而同之。犹如圣人设教,因才乐育,不拘一律”,“使一物各献一性,一碗各成一味。嗜者舌本应接不暇,自觉心花顿开”。可见保持物的独立品性,使之各有一味,才能使一席之菜丰富多彩,食者因享受到多种美味而欣喜。反之,袁枚批评“俗厨动以鸡、鸭、猪、鹅一汤同滚,遂令千手雷同,味同嚼蜡”(上引均见《须知单》)。这是扼杀物之个性的后果。袁枚这一贵独立的思想与其论诗文重“独抒性灵”正相通。三是重搭配,体现了烹饪艺术的辩证法。这与重物之独立品性并不矛盾。重独立固然是保持物之个性,而正确的搭配则有助于体现物之独特风味,并非取消物之个性,故《配搭须知》云:“谚曰:‘相女配夫。’《记》曰:‘拟人必于其伦。’烹调之法,何以异焉?凡一物烹成,必须辅佐。要使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方有和合之妙。”但袁枚反对胡乱搭配,如“置蟹粉于燕窝之中”之类,甚是不伦不类,两者品行相去甚远,如“唐尧与(晋人)苏峻相对,不太悖乎”?其效果是极糟的。可见搭配必须符合规律,才能相得益彰。《器具须知》引用古语日“美食
不如美器”,实际是提出美食须与美器搭配的思想;一席佳肴,“惟是宜碗者碗,宜盘者盘,宜大者大,宜小者小,参差其间,方觉生”。美器配美食,可增添视觉美,提高宴饮的档次,显得庄重典雅。此是烹饪美学的重要内容。四是表现于对烹饪成品菜肴的要求,概言之是鲜、嫩,以及清淡、细腻等。这是典型的江南人的口味,与北方人之嗜咸,湘蜀人之爱辣,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