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食豆饮水斋闲笔 汪曾祺

豌豆 
在北市口卖熏烧炒货的摊子上,和我写的小说《异秉》里的王二的摊子上,都能买到炒豌豆和油炸豌豆。二十文(两枚当十的铜元)即可买一小包,撒一点盐,一路上吃着往家里走,到家门口,也就吃完了。 
离我家不远的越塘旁边的空地上,经常有几副卖零吃的担子。卖花生糖的。大粒去皮的花生仁,炒熟仍是雪白的,平摊在抹了油的白石板上,冰糖熬好,均匀地浇在花生米上,候冷,铲起。这种花生糖晶亮透明,不用刀切,大片,放在玻璃匣里,要买,取出一片,现约,论价。冰糖极脆,花生很香。卖豆腐脑的。我们那里的豆腐脑不像北京浇口蘑渣羊肉卤,只倒一点酱油、醋,加一滴麻油-一用一只一头缚着一枚制钱的筷子,在油壶里一蘸,滴在碗里,真正只有一滴。但是加很多样零碎作料:小虾米、葱花、蒜泥、榨菜末、药芹末一一我们那里没有旱芹,只有水芹即药芹,我很喜欢药芹的气味。我觉得这样的豆腐脑清清爽爽,比北京的勾芡的黏黏糊糊的羊肉卤的要好吃。卖糖豌豆粥的。香粳晚米和豌豆一同在铜锅中熬熟,盛出后加洋糖(绵白糖)一勺。夏日于柳荫下喝一碗。风味不恶。我离乡五十多年,至今还记得豌豆粥的香
味。 
北京以豌豆制成的食品,最有名的是“豌豆黄”。这东西其实制法很简单,豌豆熬烂,去皮,澄出细沙,加少量白糖,摊开压扁,切成5寸x3寸的长方块,再加刀割出四方小块,分而不离,以牙签扎取而食。据说这是“宫廷小吃”,过去是小饭铺里都卖的,很便宜,现在只仿膳这样的大餐馆里有了,而且卖得很贵。 
夏天连阴雨天,则有卖煮豌豆的。整粒的豌豆煮熟,加少量盐,搁两个大蒜瓣在浮头上,用豆绿茶碗量了卖。 
虎坊桥有一个傻子卖煮豌豆,给得多。虎坊桥一带流传一句歇后语:“傻子的豌豆——多给”。北京别的地区没有这样的歇后语。想起煮豌豆,就会叫人想起北京夏天的雨。 
早年前有磕豌豆模子的。豌豆煮成泥,摁在雕成花样的木模子里,磕出来,就成了一个一个小玩意儿,小猫、小狗、小兔、小猪。买的都是孩子,也玩了,也吃了。 
以上说的是干豌豆。新豌豆都是当菜吃。烩豌豆是应时当令的新鲜菜。加一点火腿丁或鸡茸自然很好,就是素烩,也极鲜美。烩豌豆不宜久煮,久煮则汤发灰,不透亮。 
全国兴起了吃荷兰豌豆也就近几年的事。我吃过的 
荷兰豆以厦门为最好,宽大而嫩。厦门的汤米粉中都要加几片荷兰豆,可以解海鲜的腥味。
北京吃的荷兰豆都是从南方运来的。我在厦门郊区的田里看到正在生长着的荷兰豆,搭小架,水红的小花,嫩绿的叶子,嫣然可爱。 
豌豆的嫩头,我的家乡叫豌豆头,但将 “豌”字读成“安”。云南叫豌豆尖,四川叫豌豆颠。我的家乡一般都是油盐炒食。云南、四川加在汤面上面。叫做 “飘”或“青”。不要加豌豆苗,叫“免飘”;“多青重红”则是多要豌豆苗和辣椒。吃毛肚火锅,在涮了各种荤料后,浓汤中推进一大盘豌豆颠,美不可言。 
豌豆可以入画。曾在山东看到钱舜举的册页,画的是豌豆,不能忘。钱舜举的画设娇而不俗,用笔稍细而能潇洒,我很喜欢。见过一幅日本竹内栖风的画,豌豆花、叶颜较钱舜举尤为鲜丽,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豌豆前面画了一条赭的长蛇,非常逼真。是不是日本人觉得蛇也很美? 

绿豆 
绿豆在粮食里是最重要的。一麻袋绿豆二百七十斤,非壮劳力扛不起。 
绿豆性凉,夏天喝绿豆汤、绿豆粥、绿豆水饭,可祛暑。 
绿豆的最大用途是做粉丝。粉丝好像是中国的特产, 
初中语文教学计划
外国名之曰玻璃面条。常见的粉丝的吃法是下在汤里。华侨很爱吃粉丝,大概这会引起他们的故国之思,每年国内要运销大量粉丝到东南亚各地,一律称为“龙口细粉”,华侨多称之为“山东粉”。我有个亲戚,是闽籍马来西亚归侨,我在她家吃饭,她在什么汤里都必放两样东西,粉丝和榨菜。苏南人爱吃“油豆腐线粉”,是小吃,乃以粉丝及豆腐泡下在冬菇扁尖汤里。午饭已经消化完了,晚饭还不到时候,吃一碗油豆腐线粉,蛮好。 
北京的镇江馆子森隆以前有一道菜,银丝牛肉:粉丝温油炸脆,浇宽汁小炒牛肉丝,哧啦有声。不知这是不是镇江菜。做银丝牛肉的粉丝必须是纯绿豆的,否则易于焦糊。我曾在自己家里做过一次,粉丝大概掺了不知别的什么东西,炸后成了一团黑炭。“蚂蚁上树”原是四川菜,肉末炒粉丝。有一个剧团的伙食办得不好,演员意见很大。剧团的团长为了关心众生活,深入到食堂去亲自考察,看到菜牌上写的菜名有“蚂蚁上树”,说:“啊呀,伙食是有问题,蚂蚁怎么可以吃呢?”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当团长呢? 
绿豆轧的面条叫“杂面”。《红楼梦》里尤三说:“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或说杂面要下羊肉汤里,清水下杂面是说没有吃头的。究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还不太明白。不过杂面是要有点荤汤的,素汤杂面我还没有吃过。那么,吃长斋的人是不吃杂面的? 
凉粉皮原来都是绿豆的,现在纯绿豆的很少,多是杂豆的。大块凉粉则是白薯粉的。 
凉粉以川北凉粉为最好,是豌豆粉,颜是黄的。 
川北凉粉放很多油辣椒,吃时嘴里要嘘嘘出气。 
广东人爱吃绿豆沙。昆明正义路南头近金碧路处有一家广东人开的甜品店,卖绿豆沙、芝麻糊和番薯糖水。绿豆沙、芝麻糊都好吃,番薯糖水则没有多大意思。 
绿豆糕以昆明的吉庆祥和苏州采芝斋最好,油重,且加了玫瑰花。北京的绿豆糕不加油,是干的,吃起来噎人。我有一阵生胆囊炎,不宜吃油,买了一盒回来,我的孙女很爱吃,一气吃了几块,我觉得不可理解。 

黄豆 
豆叶在古代是可以当菜吃的,吃法想必是做羹。后来就没有人吃了,没有听说过有人吃凉拌豆叶、炒豆叶、豆叶汤。 
我们那里,夏天,家家都要吃几次炒毛豆,加青辣椒。中秋节煮毛豆供月,带壳煮。我父亲会做一种毛豆:毛豆剥出粒,与小青椒(不切)同煮,加酱油、糖,候豆熟收汤,摊在筛子里晾至半干,豆皮起皱,收入小坛。下酒甚妙,做一次可以吃几天。 
北京的小酒馆里盐水煮毛豆,有的酒馆是整棵地煮的,不将豆荚剪下,酒客用手摘了吃,似
比装了一盘吃起来更香。 
香椿豆甚佳,香椿嫩头在开水中略烫,沥去水,碎切,加盐;毛豆加盐煮熟,与香椿同拌匀,候冷,贮之玻璃瓶中,隔日取食。 
北京人吃炸酱面,讲究的要有十几种菜码,黄瓜丝、小萝卜、青蒜……还得有一撮毛豆或青豆。肉丁(不用副食店买的绞肉末)炸酱与青豆同嚼,相得益彰。 
北京人炒麻豆腐要放几个青豆嘴儿一一青豆发一点芽。 
三十年前北京稻香村卖熏青豆,以佐茶甚佳。这种豆大概未必是熏的,只是加一点茴香,入轻盐煮后晾成的。皮亦微皱,不软不硬,有咬劲。现在没有了,想、是因为费工而利薄,熏青豆是很便宜的。 
江阴出粉盐豆。不知怎么能把黄豆发得那样大,长可半寸,盐炒,豆不收缩,皮发白,极酥松,一嚼即成细粉,故名粉盐豆。味甚隽,远胜花生米。吃粉盐豆,叹白花酒,很相配。我那时还不怎么会喝酒,只是喝白开水。星期天,坐在自修室里,喝水,吃豆,读李清照、辛弃疾词,别是一番滋味。我在江阴南菁中学读过两年,星期天多半是这样消磨过去的。前年我到江阴寻梦,向老同学问起粉盐豆,说现在已经没有了。 
稻香村、桂香村、全素斋等处过去都卖笋豆。黄豆、笋干切碎,加酱油、糖煮。现在不大见
了。 
三年自然灾害时,对十七级干部有一点照顾,每月发几斤黄豆、一斤白糖,叫做“糖豆干部”。我用煮笋豆法煮之,没有笋干,放一点口蘑。口蘑是我在张家口坝上自己采得晒干的。我做的口蘑豆自家吃,还送人。曾给黄永玉送去过。永玉的儿子黑蛮吃了,在日记里写道:“黄豆是不好吃的东西,汪伯伯却能把它做得很好吃,汪伯伯很伟大!” 
炒黄豆芽宜烹糖醋。 
黄豆芽吊汤甚鲜。南方的素菜馆、供素斋的寺庙,都用豆芽汤取鲜。有一老署在一个庙里吃了素斋,怀疑汤里放了虾子包,跑到厨房里去验看,只见一口大锅里熬着一锅黄豆芽和香菇蒂的汤。黄豆芽汤加酸雪里蕻,泡饭甚佳。此味北人不解也。 
黄豆对中国人民最大的贡献是能做豆腐及各种豆制品。如果没有豆腐,中国人民的生活将会缺一大块,和尚、尼姑、素菜馆的大师傅就通通 “没戏”了。素菜除了冬菇、口蘑、金针、木耳、冬笋、竹笋,主要是靠豆腐、豆制品。素这个,素那个,只是豆制品变出的花样而巳。关于豆腐,应另写专文,此不及。 

扁豆 
我们那一带的扁豆原来只有北京人所说的“宽扁豆”的那二种,郑板桥写过一副对联:“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指的当是这种扁豆。这副对子写的是尚可温饱的寒士家的景况,有钱的阔人家是不会在庭院里种菜种扁豆的。扁豆有紫花和白花的两种,紫花的较多,白花的少。郑板桥眼中的扁豆花大概是紫的。紫花扁豆结的豆角皮亦微带紫,白花扁豆则是浅绿的。吃起来味道都差不多。惟入药用,则必为“白扁豆”,两种扁豆药性可能不同。扁豆初秋即开花,旋即结角,可随时摘食。板桥所说满架秋风给人的 
感觉是已是深秋了。画扁豆花的画家喜欢画一只纺织娘,这是一个季节的东西。暑尽天凉,月如水,听纺织娘在扁豆架上沙沙地振羽,至有情味。北京有种红扁豆的,花是大红的,豆角则是深紫红的。这种红扁豆似没人吃,只供观赏。我觉得这种扁豆红得不正常,不如紫花、白花有韵致。 
北京通常所说的扁豆,上海人叫四季豆。我的家乡原来没有,现在有种的了。北京的扁豆有几种,一般的就叫扁豆,有上架的,叫“架豆”。一种叫 “棍儿扁豆”,豆角如小圆棍。“棍儿扁豆”字面自相矛盾,既似棍儿,不当叫扁。有一种豆角较宽而甚嫩的,叫 “闷儿豆”,我想是“眉豆”的讹读。北京人吃扁豆无非是焯熟凉拌,炒,或焖。“焖扁豆面”挺不错。扁豆焖熟,加水,面条下在上面,面熟,将扁豆翻到上面来,再稍焖,即得。扁豆不管怎么做,总
宜加蒜。 
我在泰山顶上一个招待所里吃过一盘炒棍儿扁豆,非常嫩。平生所吃扁豆,此为第一。能在泰山顶上吃到,尤为难得。 

芸豆 
我在昆明吃了几年芸豆。西南联大的食堂里有几个常吃的菜:炒猪血(云南叫“旺子”) ,炒莲花白(即北京的圆白菜、上海的卷心菜、张家口的疙瘩白) ,灰的魔芋豆腐……几乎每天都有的是煮芸豆。府甬道菜市上有卖芸豆的,盐煮,我们有时买了当零嘴吃,因为很便宜。芸豆有红的和白的两种,我们在昆明吃的是红的。 
北京小饭铺里过去有芸豆粥卖,是白芸豆。芸豆粥粥汁甚黏,好像勾了荧。 
芸豆卷和豌豆黄一样,也是“宫廷小吃”。白芸豆煮成沙,入糖,制为小卷。过去北海漪澜堂茶馆里有卖,现在不知还有没有。 
在乌鲁木齐逛 “巴扎”,见白芸豆极大,有大拇指头顶儿那样大,很想买一点。但是数千里外带一包芸豆回北京,有点“神经”,遂作罢。 

红小豆 
红小豆上海叫赤豆:赤豆汤,赤豆棒冰。北京叫小豆:小豆粥,小豆冰棍。我的家乡叫红饭豆,因为可掺在米里蒸成饭。 
红小豆最大的用途是做豆沙。北方的豆沙有不去皮的,只是小豆煮烂而已。豆包、炸糕的馅都是这样的粗制豆沙。水滤去皮,成为细沙,北方叫“澄沙”,南方叫“洗沙”。做月饼、甜包、汤圆,都离不开豆沙。豆沙最能吸油,故宜作馅。我们家大年初一早起吃汤圆,洗沙是年前就用大量的猪油拌了,每天在饭锅头上蒸一次,沙紫得发黑,已经吸足了油。我们家的汤圆又很大,我能吃两三个,一咬一嘴油。 
四川菜有夹沙肉,乃肥多瘦少的带皮臀肩肉整块煮至六七成熟,捞出,稍凉后,切成厚二三分的大片,两片之间肉皮不切通,中夹洗沙,上笼蒸扒。这道菜是放糖的,很甜。肥肉已经脱了油,吃起来不腻。但也不能多吃,我只能来两片。我的儿子会做夹沙肉,每次都很成功。 

豇豆 
我小时最讨厌吃豇豆,只有两层皮,味道寡淡。从来北京,岁数大了,觉得豇豆也还好吃。
人的口味是可以变的。比如我小时不吃猪肺,觉得泡泡囊囊的,嚼起来很不舒服。老了,觉得肺头挺好吃,于老人牙齿甚相宜。 
嫩豇豆切寸段,入开水锅焊熟,以轻盐稍腌,滗去盐水,以好酱油、镇江醋、姜、蒜末同拌、滴香油数滴,可以“渗”酒。炒食亦佳。 
河北省酱菜中有酱豇豆,别处似没有。北京的六必居、天源,南方扬州酱菜中都没有。保定酱豇豆是整根酱的,甚脆嫩,而极咸。河北人口重,酱菜无不甚咸。 
豇豆米老后,表皮光洁,淡绿中泛浅紫红晕斑。瓷器中有一种“豇豆红”就是这种颜。曾见一豇豆红小石榴瓶,莹润可爱。中国人很会为瓷器的釉取名,如“老僧衣”、“芝麻酱”、“茶叶末”,都甚肖。
2. 月经疾病端午难忘端午粽  洪丕谟
端午吃粽子,和元宵吃汤圆、中秋吃月饼一样,多少年来,早已成了中华民族影响最大覆盖面最广的民间饮食习俗了。
  从小听说,端午吃粽子习俗的来源,原是为了纪念屈原大夫在农历五月初五,悲愤地跳进汨罗江,自沉而死。人们把粽子丢进江里,怕我们这位忧国忧民的大诗人沉江挨饿,可见老
百姓的善良心地,好人总是有人惦着的。然而,端午吃粽子起源的事实到底怎样,又有好多其他说法。这样时间一长,各说各的,于是人们也就莫衷一是了。好在不管事实怎样,把吃粽子和纪念屈原联系在一起,人们总是高兴乐意的,要是一旦考证出来吃粽子和纪念屈原无关,又该是一件多么煞风景的事呢!
  我国人民大概在东汉时期,就开始做粽子和吃粽子了。最早的粽子叫“角粟”,样子有点像牛角。西晋周处《风土记》说:“古人以菰叶裹黍米煮成,尖角,如棕榈叶心之形。”当时夏至、端午两个节日都吃粽子,夏至还可用粽子来祭祀祖先。又有《酉阳杂俎》说,唐朝长安的庾家粽子,白莹如玉,享有很大的名气。宋朝之时,四川一带的粽子也很出名,叫做“粢筒”,曾经吃得大诗人陆游叫好不止。
  包粽子南方多用箬叶,别的地方也有用菰叶、芦叶,甚至笋叶的。每当端午临近,菜场上出现青青箬叶,这时没包粽子,眼睛先已一清。记得和凤妹在一起的那些岁月,住江苏路忆庭村21号二楼,自己包粽子吃。家里摊一张匾,当一只只由纤纤玉手、嘴咬米线包扎出来的赤豆粽、红枣粽、肉粽渐渐放满匾子时,便顿时来了节日的气氛。糯米做的生粽,等到放在大锅里烧熟,照例要好半天时间,否则就会米生不熟。后来凤妹跨鹤西归,我在伤悼之余,曾经有诗惦念及此:
孕期妇科炎症
榴花似火景清和,一年一度端午过。
记得穿梭忙扎线,箬青米白裹来多。
又如张春华《沪城岁时衢歌》咏新芦箬粽说:
二月春风送嫩寒,尝新角黍早登盘。
摘来半户青芦叶,香里晶莹玉一团。
  吃自己包的粽子,箬壳清香,青青映眼,吃的就是那份情味。后来玉珍嫁我,也曾包过几年粽子。此后是孩子、老娘出国,家里就我们两人,生活简单,渐渐也就省事不包,到时买几只点缀节令便可。
  江南一带粽子最出名的是湖州诸老大粽子和嘉兴五芳斋粽子。嘉兴肉粽个头大,肉多肥瘦各半,香糯可口,年轻人吃上去够劲;湖州诸老大粽细巧,吃两只才抵得上一只嘉兴粽,但却风味淳美。要是把嘉兴肉粽比为粽子中的丈夫,那么俊秀的诸老大粽就成了粽子中的美人了。
  平时,由于弟子高宝平居住湖州,每当他来沪看我,总会捎上一些当地土产如丁莲舫千张包、诸老大豆沙粽、肉粽等,所以平时吃湖州粽的机会远较嘉兴粽子为多。诸老大的豆沙粽,沙细馅多,滋而不腻没有太多的糖,所以把爱吃豆沙的玉珍逗得什么似的,竟至冷落了
同时送来的诸老大肉粽,惹得肉粽大生其气,说什么下次再也不愿上百尺楼了。
  不过,在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下,在供不应求的繁忙下,诸老大粽子的质量,有时偶尔也会大打折扣,比如豆沙炒焦、猪肉选择欠佳等。然而较之嘉兴马路边上买来的粽子,却依旧要好多了。那回应莫干山周忠朗主任邀约,回沪途中,护送我们回沪的工作人员在路过嘉兴时,还特意停车为我们买了一筐粽子。结果咬开一看,肉小得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虽然这是路边个体户的“杰作”,可是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嘉兴肉粽的声誉。
由于粽子方便人民生活,所以吃粽子已经不仅仅限于端午节了,这比起仅在中秋节风光一时的月饼来,简直成了两个天地。上海街头饮食店,除了经营有名的嘉兴肉粽、乔家栅粽子,近来还有什么台湾粽子大行其道。台湾粽我没尝过,据说还有其他什么豆瓣粽之类,或许将来也会有机会一尝的。
  在粽子家族里,还有一种宴席中当点心的小粽子,粽子包得像麻将牌那么小的一只,那就只好算是粽子当中的十八代孙子了。孙子粽的原意并不在于让人吃饱,而是让人在席上多一次品味,多一分情趣。做大人的逗小孙子玩,不就很有趣吗?
3.秋来书中品蟹香 许淇
一经秋风起,蟹香满苇塘。食蟹本是一件简单的事,家常吃法,清蒸即可。全家团团围坐,把酒持蟹,热闹而尽兴,这是百姓之乐。而能把蟹吃出趣味,吃出韵味的,自然是曹雪芹了。《红楼梦》中贾母因问:“哪一处好?”凤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得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不敞亮吗?看看水,眼也清亮。”这就是食蟹的前提,赏桂兼吃蟹,精神享受物质享受全齐了。
进入榭中,竹案竹椅,古朴雅致。旁边有丫头扇风炉煮茶烫酒。凤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不一下子全部拿出来摆上桌,是怕蟹凉了不好吃,而且容易引起腹泻。又说:“把酒烫得滚滚的拿来。”又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预备着洗手。每读至此,我都不禁在心中赞叹,凤想得真周到。
除了曹雪芹,文人墨客之中擅品此味的,当推梁实秋。“全家人每人一份小木槌小木垫,黄杨木制,旋床子定制的,小巧合用,敲敲打打,可免牙咬手剥之劳。我们因为是老主顾,伙计送了我们好几副这样的工具。在正阳楼吃蟹,每客一尖一团足矣,然后补上一碟烤羊肉夹烧饼而食之,酒足饭饱。别忘了要一碗氽大甲,这碗汤妙趣无穷,高汤一碗煮沸,投下剥好了的蟹螯七八块,立即起锅注在碗内,洒上芜荽末、胡椒粉和切碎了的回锅老油条。除了这
一味氽大甲,没有任何别的羹汤可以压得住这一餐饭的阵脚。以蒸蟹始,以大甲汤终,前后照应,犹如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微笑阅读至此,作家笔下的幸福家宴,尽在眼前。我想这就是人生快乐的极至吧。
在《蟹》这篇美食随笔中,梁实秋继续写道:“蟹肉可以收藏起来,是为蟹胥,俗名为蟹酱,这是我们古已有之的美味。我在山东住过,却不曾吃过青州蟹胥,但是我有一位家在芜湖的同学,他从家乡带了一小坛蟹酱给我。打开坛子,黄澄澄的蟹油一层,香气扑鼻。一碗阳春面,加进一两匙蟹酱,岂只是清水变鸡汤?”原来蟹酱如此美味,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品尝到。
而在《文人的食谱》这本书里,许淇的《大闸蟹》写得活生香,令人无比向往:“又有一次南归,正值国庆前后。家父买得一串阳澄湖大闸蟹,置放于铅桶,结果它们到处乱爬。于是全家人一起上阵,一个一个捉住。家中欢声笑语不断……”作家笔下,情趣盎然。生活场景,如此鲜活。
童谣大全自编秋来书中品蟹香,真乃人生乐事也。
4.雅舍谈吃梁实秋
袁枚写过一本美食食谱是什么小说名字
火腿
从前北方人不懂吃火腿,嫌火腿有一股陈腐的油腻涩味,也许是不善处理,把"滴油"一部分未加削裁就吃下去了,当然会吃得舌矫不能下,好像舌头要粘住上膛一样,有些北方人见了火腿就发怵,总觉得没有清酱肉爽口。后来许多北方人也能欣赏火腿,不过火腿究竟是南货,在北方不是顶流行的食物。道地的北方餐馆作菜配料,绝无使用火腿,永远是清酱肉。事实上,清酱肉也的确很好,我每次作江南游总是携带几方清酱肉,分馈亲友,无不赞美。只是清酱肉要输火腿特有的一段香。
火腿的历史且不去谈他。也许是宋朝大破金兵的宗泽于无意中所发明。宗泽是义乌人,在金华之东。所以直到如今,凡火腿必曰金华火腿。东阳县亦在金华附近,〈东阳县志〉云:"薰蹄,俗谓火腿,其实烟薰,非火也。腌晒薰将如法者,果胜常品,以所腌之盐必台盐,所薰之烟必松烟,气香烈而善入,制之及时如法,故久而弥旨。"火腿制作方法亦不必细究,总之手续及材料必定很有考究。东阳上蒋村蒋氏一族大部分以制火腿为业,故"蒋腿"特为着名。金华本地不能吃到好的火腿,上品均已行销各地。
带环后多长时间可以同房我在上海时,每经大马路,辄至天福市得熟火腿四角钱,店员以利刃切成薄片,瘦肉鲜明似
火,肥肉依稀透明,佐酒下饭为无上妙品。至今思之犹有余香。
一九二六年冬,某日吴梅先生宴东南大学同仁于南京北万全,予亦叨陪。席间上清蒸火腿一,盛以高边大瓷盘,取火腿最精部分,切成半寸见方高寸许之小块,二三十块矗立于盘中,纯由醇酿花雕蒸制熟透,味之鲜美无与伦比。先生微酡,击案高歌,盛会难忘,于今已有半个世纪有余。
抗战时,某日张道藩先生召饮于重庆之留春坞。留春坞是云南馆子。云南的食物产品,无论是萝卜或是白菜都异常硕大,猪腿亦不例外。故云腿通常均较金华火腿为壮观,脂多肉厚,虽香味稍逊,但是做叉烧火腿则特别出。留春坞的叉烧火腿,大厚片烤熟夹面包,丰腴适口,较湖南馆子的蜜汁火腿似乎犹胜一筹。
台湾气候太热,不适于制作火腿,但有不少人仿制,结果不是粗制滥造,但是腌晒不足急于发售,带有死尸味;幸而无尸臭,亦是一味死咸,与"家乡肉"无殊。逢年过节,常收到礼物,火腿是其中一。即使可以食用,其中那根大骨头很难剔除,运斤猛斫,可能砍得稀巴烂而骨尚未断,我一见火腿便觉束手无策,廉价出售不失为一办法,否则只好由菁清持住往熟识商店请求代为肢解。
有人告诉我,整只火腿煮熟是有诀窍的。法以整只火腿浸泡水中三数日,每日换水一二次,然后刮磨表面油渍,然后用凿子挖出其中的骨头(这层手续不易),然后用麻绳紧紧捆绑,下锅煮沸二十分钟,然后以微火煮两小时,然后再大火煮沸,取出冷却,即可食用。像这样繁复的手续,我们哪得工夫?不如买现成的火腿吃(台北有两家上海店可以买到),如果买不到,干脆不吃。
有一次得到一只真的金华火腿,瘦小坚硬,大概是收藏有年。菁清持往熟识商肆,老板奏刀,砉的一声,劈成两截。他怔住了,鼻孔翕张,好像是嗅到了异味,惊叫:"这是道地的金华火腿,数十年不闻此味矣!"他嗅了又嗅不忍释手,他要求把爪尖送给他,结果连蹄带爪都送给他了。他说回家去要好好炖一锅汤吃。
美国的火腿,所谓ham,不是不好吃,是另一种东西。如果是现烤出来的大块火腿,表皮上烤出凤梨似的斜方格,趁热切大薄片而食之,亦颇可口,惟不可与金华火腿同日而语。"佛琴尼亚火腿"则又是一种货,香味均略近似金华火腿,去骨者尤佳,常居海外的游子,得此聊胜于无。